黑狼超情調音樂：從《志村大爆笑》的一段表演，聊台灣綜藝節目的「走音」呼應

#志村健版的〈恩加拉給〉，最後在熱鬧的合唱下結束，畫面切回志村的特寫，他說完「好，大家辛苦了！」之後，大家再一起擺出同一搞笑動作。而在錄影帶流入台灣市場幾年後，華視的《#鑽石舞台》也開始有樣學樣：

關於「黑狼超情調音樂」

進入正題之前，先談談專欄名稱的由來。以前當兵期間，連上的四縣口音學長喜歡在休息時間在寢室大音量播放搖頭舞曲。既然部隊可以帶錄放音機，我就趁放假把一些私藏CD轉拷成長時間的錄音帶，名曰「超情調音樂」，自己用隨身聽接上耳機，以最小的音量偷偷聽。

從破冬（剩一年退伍）到退伍之間，大約錄了7捲，長度從兩小時到兩小時半不等。20多年間經過幾次展覽與房間清理，目前已經下落不明，也來不及轉拷成數位檔案。近年生產的卡式錄放音機，說明書上通常會特別指示避免使用90分鐘以上的錄音帶。於是這些悶騷自嗨的播放清單，也就沉沒在記憶的大水溝河床底。

花肇與瘋狂貓合唱團的〈恩加拉給〉

第一次聽到這首歌，聽到的不是原唱，而是《志村大爆笑》（志村けんのだいじょうぶだぁ）錄影帶上的翻唱。志村健站在最前面，石野陽子與松本典子站在後面，兩人後面再站田代政與桑野信義等三人，為了保持畫面飽滿，最後一排還站了6個舞者，16人的團體舞蹈以俯瞰鏡頭拍攝，頗有大場面歌舞片的氣氛。

在明朗的銅管前奏之後，突然出現小號消音器開口一合一開的音效，畫面中的舞者身上的衣服，也隨著曲目的一或二小節為單位，不斷切換成各種職業，其中也包括志村健晚年繼續扮演的角色「笨蛋殿下」（バカ殿様）在內。

這首曲子中間有一段突然變成墨西哥作曲家胡文蒂諾羅薩斯（Juventino Rosas）的代表作〈越過波浪〉（Sobre las olas）主旋律，鏡頭中的舞者也開始游泳。然後音樂又馬上切回原來的前奏。

同樣的華爾滋，其實也出現在比利時巨星賈克布雷爾（Jacques Brel）經典名曲〈一千拍的華爾滋〉（La valse à mille temps）的前奏，並早在1960年就成為寶塚歌劇團歌舞秀《華麗的一千拍》（華麗なる千拍子）中，當家小生壽美花代的熱門曲目。

志村版的歌舞場面最後在熱鬧的合唱下結束，畫面切回志村的特寫，他說完「好，大家辛苦了！」之後，大家再一起擺出同一搞笑動作。錄影帶流入台灣市場幾年後，華視的《鑽石舞台》也有樣學樣，但不只音樂與畫面不同步，動作也七零八落，不脫台灣綜藝節目拾人牙慧與偷工減料的宿命，好像三台的電視節目認真起來，都只會做古裝歷史劇一樣。

在攝影棚裡熊熊燃燒的「職人魂」

「志村家族」這段歌舞使用的曲目〈恩加拉給〉（ウンジャラゲ，無厘頭的擬態語，沒有特別意思），其實是昭和年間日本經濟高度發展期的代表性喜劇團體「花肇與瘋狂貓合唱團」在1969年發行的單曲。隨著星期六的接近，心情也一天比一天興奮，從星期一開始逐漸累積的玩心在星期六爆發之後，星期天又裝作沒事一樣，就這樣啦啦啦過了一個星期。

瘋狂貓的成員之一，當時以電視節目與系列電影轟動日本的喜劇泰斗植木等，曾經在1968年主持的節目上與歌星坂本九、演員森光子等人，穿著標準的會社服一起跳舞。進入平成紀元以後，在一個特別節目的結尾，志村健得以在植木等本人面前表演本曲，則可看出一個喜劇人對待自己工作時的嚴謹態度，一種所謂的「職人魂」在攝影棚燃燒。

鏡頭帶到植木的特寫，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台上。志村家族的表演者表演完，在現場的掌聲中整隊謝幕，老前輩也高興地鼓掌。植木等除了以電視節目的短劇與許多穿插名曲的系列電影，建構昭和30至40年代的日本大眾娛樂文化，後來也在舞台與電影銀幕上展現實力派演員的面貌。例如石井岳龍導演的《逆噴射家族》、黑澤明的《亂》與木下惠介晚年的《新悲歡歲月》，以及幾部電視劇。

至於下一個世代的喜劇天王志村健，從「流浪者」（ドリフターズ，以下稱「多利夫」）成員的司機、見習生成為正式成員，畢生對喜劇演員的工作總是帶著一種使命感。他在《八點全員集合》與《多利夫大爆笑》（以上兩節目為中視綜藝節目《黃金拍檔》藍本）賣力演出，成為許多小學生瘋狂模仿的對象，以及家長會的眾矢之的，同時也不忘在橋段中偷渡美國靈魂音樂的元素。

其中，《八點全員集合》的著名橋段之一，志村健與加藤茶兩人穿黑色燕尾服與大鬍子跳企鵝舞步的「鬍子舞」（ヒゲダンス），貝斯彈奏的主旋律，就取自美國節奏藍調歌手泰迪潘德格拉斯（Teddy Pendergrass）當時的單曲〈Do Me〉。以地方巡演為主的這檔節目，讓志村可以在自己的段落時不時發揮一些音樂冷知識。

台灣影視節目「走音」的呼應

同樣是從《志村大爆笑》聽到的曲子，印象同樣深刻的是演歌歌手都春美的〈喜歡上的人〉。通常在這個節目的短劇之中，都會在看似嚴肅缺乏笑點的場面裡突然出現前奏，並且湧進志村家族所有演員，與志村、陽子一起在都春美的歌聲中跳同樣的雙人舞。

幾年後，《鑽石舞台》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橋段，但是製作單位仍然不知道要用什麼曲子讓臨時演員一起跳舞（他們根本忽略了志村健傾全力構思的嚴肅默劇橋段），至於都春美在台灣最家喻戶曉的演歌，其實是另一首節奏相同的〈月兒像檸檬〉。

整個1970年代，台灣與香港有數不盡的歌星翻唱此曲，作曲者同時也是都春美的師父市川昭介與不同作詞家合作，為其他歌手編寫的演歌，也常常被港台偷去變成懷念歌曲。例如余天的〈能不能留住你〉就是五木宏〈細雪〉的翻唱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彼時的台灣樂師通常不會看五線譜，必須練就聽到什麼就能一模一樣彈出來的技藝才能生存，否則會被師父巴頭。我們無法再去批評國台語老歌的伴奏，彈出來的音為什麼常常不準，對於一些懷古主義者而言，走音的樂器就像永和豆漿的焦底味一樣，是無可取代的，即使饅頭的蒸籠底下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出現運動襪，就是怎麼想都理所當然的往日好時光。

2020年3月底，志村健感染武漢肺炎不治的消息傳遍世界各地。他的故鄉東京都東村山市於6月底頒發給他榮譽市民證書，志村健的長兄知之在致詞之後，請在場長官議員來賓一起擺出志村健的招牌搞笑動作「唉～因！」，為頒獎儀式作結。

一年後，在西武鐵道「東村山」站東口，樹立了一座志村健擺出同樣招牌動作的銅像，除了紀念他生前在《八點全員集合》讓〈東村山音頭〉傳遍全日本，也紀念他為大家帶來的歡笑。

志村健的爆笑短劇被放到YouTube上，依然保有居高不下人氣的同時，在台北林森北路上的某家理容會館，騎樓還擺著幾面志村健的立牌……就好像他還會帶著金城武再次造訪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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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稿編輯：林君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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