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續8年被評選最不適宜兒少的節目：田村淳在《男女糾察隊》裡的「究極整人之愛」

青木沙耶加在《 #男女糾察隊》裡被騙到巴黎，她以為自己終於有幸成為巴黎時裝周的模特兒，卻沒想到節目花了超過8千萬日圓，然後在她意氣風發地走完整場後，才發現這是一個針對她的跨國整人秀。當 #田村淳在catwalk上告訴走秀完一頭霧水的青木真相時，她憤怒地立刻賞了小淳兩巴掌：

2015年，日本知名電視製作人加地倫三，被爆出不倫醜聞。加地是《毒舌糾察隊》（アメトーーク!）、《男女糾察隊》（ロンドンハーツ）等等知名綜藝節目的製作人，也是被評為「諧星最喜愛的製作人」之一，因為他的節目總能最大程度地突顯諧星才華，無論他們的知名度高低，只要敢秀，加地都能想盡辦法讓他們大紅大紫。

但即便身為許多諧星的救世主，知名諧星岡村隆史卻在自己的節目裡說：「（加地）都做過這麼多整人節目了，我看這次（不倫）可能會輪到他被整了。」

這句話是針對聽眾來信的回答，這位聽眾來信寫著：「加地製作人可能收到小三的簡訊，開心地跑向在等候的小三，突然跑到一半就摔到洞裡去了。」岡村讀完馬上忍不住笑出來……「沒錯沒錯，加地先生你要小心了。」

加地曾經說過，製作《男女糾察隊》儘管令他聲名大噪，但他製作這麼多年來，卻仍然時時刻刻抱持著膽顫心驚的心情。為什麼？《男女糾察隊》為何如此恐怖？為何聽眾與岡村都覺得加地不倫後一定會被整？如果聽到上述加地被整的過程，馬上就能在腦中清晰地看到這整人過程全貌的你，一定馬上就會知道答案：

因為《男女糾察隊》已經做出了品牌，它幾乎是「整人節目」的代名詞，這種「挖坑落下」的情景已經在節目裡出現過無數次，連台灣觀眾都被洗腦地耳熟能詳。這連帶地讓主持這個節目的「倫敦靴子1號2號」（簡稱倫敦靴子）田村淳與田村亮，特別是暱稱小淳的田村淳，也成為了日本綜藝圈裡，繼綜藝天王北野武之後，另一位有資格被稱為「整人專家」的諧星。

而與戰戰兢兢的加地不同，小淳因整人出名，他精通整人，他相信整人的綜藝價值，他從素人整到藝人，從澀谷街頭整到巴黎時裝周舞台。但是，小淳夠格被稱為整人專家的最重要理由是：他熱愛並沈迷整人，直至瘋狂地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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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經小淳是吉本史上最成功的諧星之一，因為小淳在18歲時決定離開故鄉山口下關，到東京追逐諧星夢想，20歲與田村亮組成倫敦靴子搭檔，23歲就成為喜劇天王塔摩利節目的固定來賓，而且大受歡迎。對一般出道磨十年才有可能上電視節目的諧星而言，小淳從素人變藝人、而且還是知名藝人所花的時間，僅僅只有5年。

這已經是讓大多數諧星望塵莫及的成就，但倫敦靴子的能耐不僅如此而已：當他們在塔摩利節目露臉後沒多久，這對幸運的年輕人馬上就有了自己的冠名節目《あなあきロンドンブーツ》。

日本藝人只要能成為節目固定來賓，就能有一份穩定的收入，但是，直到你成為一個節目的主持人之前，那還不能算是事業有成。而小淳不但有節目，還有很多很多節目，甚至幾乎每個節目都是冠名節目——1997年底，倫敦靴子已經是手握三個冠名節目的當紅炸子雞，而此時的小淳，不過才24歲而已，在搭檔裡負責耍笨角色的他，被小亮打頭時，總是笑咪咪地露出大暴牙，有一種長不大孩子的天真。

很快地，這種童稚天真轉變成了惡童的惡作劇氣息：1999年，加地倫三擔任製作人、倫敦靴子主持的節目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（イナズマ!ロンドンハーツ）誕生了，從這個節目開始，小淳正式發現了他最喜愛的搞笑形式，也就是整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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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人藝是一門非常古老的搞笑藝術，在遙遠的70年代，《元祖整人攝影機》（元祖どっきりカメラ）奠定了未來的整人遊戲規則：藝人在節目裡被餐廳服務生無理對待、被電視公司員工欺負、被大牌藝人霸凌……但無論如何，最終主持人總會舉著《元祖整人攝影機》的看板登場，告訴所有人這只是一個玩笑。至今你仍然會看到這樣的公式，在無數的現代綜藝節目裡出現。

但是，觀眾的口味越來越重，到了奢華無度的80年代後半泡沫經濟時代，綜藝節目自身也必須跟上社會的浮誇氣息，必須更刺激更誇張才行：像《明星整人（秘）報告》（スターどっきり（秘）報告）這種節目裡，女星更衣時衣服會被偷偷拿走，讓她只能披著浴巾在人來人往的走廊尋找衣服；內田有紀遵照節目指示，送鳳梨給拜訪日本的國際巨星瑪丹娜，然後被這位討厭鳳梨的假瑪丹娜生氣地丟掉鳳梨，還被拿出五千萬美金的假瑪丹娜，要求當場簽下進軍海外的合約……

內田有紀是不是真的不認識瑪丹娜的樣子？她見到五千多萬美金時的慌張是真的嗎？當然我們可以說，整人節目背後都是串通好的，特別是《明星整人（秘）報告》這種整明星的節目，也許事前都已經與內田有紀談好了，要她維持天真清純的形象。這很正常，或者說這甚至是一種行規，整人節目也是一種按劇本進行的綜藝節目，目的在於呈現娛樂效果。這樣說來，去整平常就在舞台上表演的藝人也許更簡單一點，至少他們不會呆若木雞，懂得被騙時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。

但到了90年代，泡沫經濟時代結束了，整人風潮卻持續變化得更加難以捉摸。觀眾已經看膩了藝人被整時的嬌羞懊悔模樣，許多藝人甚至已經被整出一套制式反應。而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想到了一個新方向……一個年輕人會喜愛的刺激方向——整素人。

很難說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裡所謂的素人，是不是真的素人，但觀眾也很難去思考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是否造假。原因很簡單：第一，這些素人不是你在節目裡看過的熟悉面孔；第二，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的整人內容太過刺激、太過踰矩，這不是內田有紀或中森明菜會乖乖演出的內容，只有傻傻的素人，才會願意在節目裡這麼不計形象，做些「我以後嫁不出去」的蠢事。

「真實之吻」就是個好例子：小淳小亮在澀谷街頭搭訕年輕男女，詢問他們要不要來測試戀情堅貞。然後讓女方蒙上眼罩，讓她與十位男生接吻，看看她能不能從這些男性的吻功中分辨出真男友。這不是知名藝人會做的單元，也不是觀眾會期望看到的單元，但他們會看到可愛的女孩與許多男性親密接觸，然後試圖讓嘴唇來決定孰真孰假。

觀眾滿足了禁忌的窺視癖，同時還能享受，女友在無論如何都猜不中男友時，男友臉上一片無話可說的綠雲密佈神情。但在觀眾享受這種不倫直播的快感同時，小淳也在享受快感：一直擔任耍笨角色的他，卻往往開心地笑到無法主持。

小淳熱愛整人，因為儘管想出這些整素人單元的傢伙還包括加地，但是使這種單元成功的關鍵，事實上是田村淳本人。他的熱愛從螢幕上一覽無遺，當女方選錯人時，他的笑容充滿了看報應的幸災樂禍；當女方選對人時，他反而還會露出沒趣的失望表情。

整人節目的主持人通常要維持在一個高道德位置，給觀眾「這一切都只是開玩笑」的印象；但是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不一樣，田村淳很多時候幾乎就是坐在客廳看節目的觀眾，他跟觀眾一起享受這種不道德的娛樂，而且熱烈期待最糟的狀況發生。

因為是素人，所以最糟的狀況一定會發生。每對上真實之吻單元的情侶，不可能通通都是笑著離開現場，有些素人儘管已經簽了同意播出聲明，演出結束後卻憤怒地要求節目不能播出。作為節目主持人的小淳，必須到對方家裡低聲下氣地要求對方同意——要他同意自己女友被陌生男人熱吻卻猜不到男友的鏡頭播出。

有些時候加地在現場就已經感受到，男方的綠帽怒火已經具現化了，但小淳卻強烈要求這麼有戲劇效果的這集一定要播出，想當然耳，小淳到男方家重新交涉時一定很不順利：小淳竟然沒有乖乖退步，反而堅持己見，導致兩人吵到不可開交……

溝通時最重要的心態，是盡量去理解對方的立場，特別是在這種火藥味濃厚的溝通場合，小淳應該更體諒當事人的痛苦才對……但小淳絲毫不在意「這種小事」，對他而言，節目效果才是第一。他曾經說過：

「因為我沒有被整過，所以說實話，我不懂被整的人的心情……但我也不想理解，因為如果真的去體會被整人的心態，我在整人時，可能會不由得踩下煞車……我已經看過無數例子，他們因為整人節目而因此爆紅，對我來說，如果整人時手下留情，這是一種最失禮的行為……可以說，我在錄整人節目時，當場是毫無感情的……我已經完全沉浸在整人這件事裡無法自拔，除了思考如何整人之外，其他什麼都不想。」

玩世不恭的北野武從80年代開始玩整人，直到現在他還是在節目上用水槍噴溼來賓。但是他對整人的熱情遠遠比不過田村淳，甚至可以說沒有一流藝人像小淳如此熱愛整人……直到這種危險的境界。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很快就被日本放送倫理・番組向上機構（BPO）盯上，批評這個節目教壞小孩、倡導不良風氣，但是觀眾的回應卻讓電視台很開心，繼續堅持製作下去。

《閃電！男女糾察隊》更名成《男女糾察隊》，很快就成為週二晚間的強檔綜藝招牌。當然，小淳也要讓節目的整人尺度向上提昇，規模越搞越大。

請出泡妞專家，以各種方式誘惑女友，然後讓男友與觀眾一起觀察女友是否會「成功出軌」……或者也有反過來誘惑男友出軌的例子；或是派出美女在鏡頭前搔首弄姿，然後鏡頭直拍來賓目不轉睛的模樣，甚至還會為他們計數偷看次數，同時，小淳也會以耳機指示美女擺出更露骨的性感姿勢；這些《男女糾察隊》的整素人單元更加成功，令全國家長會超過八年都評選《男女糾察隊》是最不適宜兒少觀眾觀賞的節目。終於，《男女糾察隊》也要做出改變……

《男女糾察隊》的改變不是收斂，而是再一次將整人矛頭指向了藝人，因為藝人可以忍受比素人更嚴苛的整人陷阱——一切都是為了節目效果。

「挖地洞」單元在此時成為了節目主軸，因為如果讓素人摔進洞裡，節目可能會承擔更高的安全風險，但是對藝人而言，「不受觀眾喜愛」可是比摔進洞受傷還要嚴重百倍。就在這種激烈的製作方針之下，《男女糾察隊》玩得更瘋更起勁，他們設計讓偽裝女性粉絲對諧星表露愛意，讓諧星誤以為自己可以跟這樣的美女交往……當他開心地朝著未來女友跑去時，一腳踩進節目組製作的大坑洞陷阱。

更瘋的部份其實不是觀眾看到的部份，製作組為了找到一個可以挖洞的地點，煞費苦心。這個點不能在深山野林，必須要在熱鬧街區，而且還要能讓他們挖洞。為此，節目組找遍所有東京區的建築工地，詢問他們能不能借一天工地當作拍攝現場。到時還要提早數小時進行挖洞、洞裡填滿防撞材與攝影機、還要佈置洞口的陷阱板，不能讓人一眼就看出這裡有個洞。但這還是小case，小淳必須要設計讓諧星上鉤的圈套，他要了解對方喜歡的女孩子類型、教導「美女餌」應該說什麼話讓對方，他甚至會直接偽裝成女孩發送訊息，用這些有愛心符號的訊息誘人上鉤。

青木沙耶加在《男女糾察隊》裡被騙到巴黎，她以為自己終於有幸成為巴黎時裝周的模特兒，卻沒想到節目花了超過8千萬日圓，在巴黎找尋場地、安排數百位臨時演員、佈置了一個看起來還蠻像樣的秀場，然後在她意氣風發地走完整場後，才發現這是一個針對她自己的跨國整人秀。

事實上這個「差不多時裝秀」（ほぼコレ）是一個極其複雜的企劃，青木不只在巴黎受騙，她從在日本得知有機會參加時裝秀、到培訓、減肥、挑選走秀服裝、乃至在巴黎遇見各界名流（例如席丹與尚雷諾等人），這些讓她一步步確信自己真的成為巴黎模特兒的步驟，全都是在騙人。

對當時已經被《男女糾察隊》整過很多次的青木而言，她毫無任何發現這是場騙局的機會，因為只要一旦察覺有異，小淳馬上就會安排更堂而皇之千載難逢的機會，加強她的信任。就算這一切都是小淳與青木事先串通好的，整個從國內騙到國外、動用青木身邊相關人士直到尚雷諾（假的）一起騙的「差不多時裝秀」，從複雜度、規模、與對青木的了解上，都是其他節目幾乎不可能仿效的高度。

而事實上，青木沙耶加是真正被蒙在鼓裡，差不多時裝秀也確實給了她某種程度的心靈創傷。當小淳在catwalk上告訴走秀完一頭霧水的青木真相時，她憤怒地立刻賞了小淳兩巴掌。

小淳笑嘻嘻地收下臉上的兩巴掌，因為這才能完成他的整人哲學：因為整人一定會有人受傷，而無論是作戲還是當真，他都會誠心接受被害人的反擊。因為對觀眾而言，這是「始作俑者」應得的懲罰，這巴掌是觀眾在享受完整段背德整人過程之後，一種道德感獲得釋放的發洩出口。

不只如此，小淳在這麼多年的整人生涯裡，結束拍攝後都會親自向受害者表達歉意，因為這一切整人表演都是為了取悅觀眾，小淳可以在節目上譏笑惡搞來賓，但表演裡所累積的個人情緒，下戲後的小淳，覺得有責任親自處理。

事實是《男女糾察隊》的整人單元，捧紅了太多藝人。青木沙耶加、Yutti、狩野英孝、パンサー（PANTHER）的尾形貴宏等等不計其數，你還可以算進在節目上不斷被刻意挑釁的「作弊二人組竹山」（カンニング竹山），他們都因為在《男女糾察隊》被小淳整到體無完膚，獲得了高曝光度與話題度。許多觀眾為他們抱不平、或是譏諷他們被整之後還是學不乖，但無論如何，他們都成為當時的電視圈紅人，而這些整人單元成為他們更上層樓的墊腳石。

舉個例子，從小熱愛足球、身型挺拔的尾形貴宏，在接受《男女糾察隊》（以及《水曜日的Downtown》）大量整人單元的洗禮後，塑造了肢體靈活頭腦少根筋的「體育系笨蛋」形象，不只如此，仗著優異體能，他被惡搞時的反應也比一般藝人更激烈（例如華麗地摔下深坑、或是死攀著邊緣不掉下去、或者無論失敗多少次都還是含著淚水繼續拼）。對許多綜藝節目編劇來說，尾形是年輕諧星裡「反應藝」效果最好的一位，這也讓他成為在PANTHER三人組之中，節目邀約最多的成員。

在日常生活中被整可能不是太好的體驗，但在攝影機鏡頭前，整人是一種深沈的愛，是整人者對被整者的全面理解。小淳在整人過程中，對這些他視為「原石」的被整者進行資料收集與分析，為他們設計專屬的整人陷阱。

甚至《男女糾察隊》的整人，也能算是為這些被整者塑造「新角色」的過程。在《男女糾察隊》裡，青木沙耶加是脾氣暴躁時常怒吼的傢伙、狩野是半瓶水響叮噹卻有異常自信的怪咖、尾形是百整不倒的傻孩子……這些形象深深扎根在觀眾心中，即便他們離開了《男女糾察隊》也一樣。

善於整人的小淳，卻無法接受被整，可以說是標準的玻璃大砲。整人讓他的虐待狂性格覺醒，也讓他名聲更上層樓，但當初劃下整人藝新境界的他，在多年後也開始顯露疲態。《男女糾察隊》從電視台之寶，慢慢開始被移到其他節目取消後的空檔，收視率也持續下降。

雖然《男女糾察隊》仍然持續在整人，也有一年一度的大型整人單元，但是明顯已經回不到青木與狩野那個年代的鼎盛程度，小淳在節目上也很難再有過去那種猖狂囂張的得意姿態。後來轉向探討政治或社會議題的小淳，似乎已無力氣再次整人了。

去年，小淳在網路媒體平台AMEBA，重啟了經典的《男女糾察隊》整人單元「偶像仙人跳」（アイドルトラップ）。讓偶像詐欺年輕諧星，向他們表達傾慕之情，然後觀察理應守好「不能對偶像出手」界線、卻口是心非意志不堅的諧星，對偶像露出豬哥樣。

去年底今年初推出的偶像仙人跳前後兩集，打著「無法在電視上播出」的名號，在形式更加自由的網路平台上架，加起來有將近60萬的觀看數，在AMEBA還算是不錯的成績。也許，小淳需要的是回歸過去的大膽整人態度？讓《男女糾察隊》繼續站在道德的對立面，無情殘酷地玩弄受害者們。

或者，也許小淳的整人之愛已經不再那麼熱烈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