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火辣照片外,上頭的文字也藏有不少玄機:倫敦電話亭裡的「色情小廣告」

儘管英國政府曾大力緝捕,但在藏家的追捧下,「tart card」這種色情小卡卻成為某種獨特的次文化逸品,甚至反攻回主流藝術機構。
玻璃門隔絕了電話亭裡外的世界,在狹小的空間裡,男人仔細審閱前方的廣告,他鎖定一個目標,因興奮而顫抖的手撥打電話,那電話亭也隨著慾望日漸加溫......
這是1980-90年代倫敦常有的場景。
作為一個外來者,誰能想到如今倫敦街頭洋溢懷古氣息的紅色電話亭,以前可是乘載倫敦人滿溢的慾望。那滿牆的色情小廣告,被稱為「tart card」,亦有人稱為「sex card」或「prostitues card」曾是性工作者為其生意製作的宣傳品,儘管英國政府曾大力緝捕,但在藏家的追捧下,它卻成為某種獨特的次文化逸品,甚至反攻回主流藝術機構。
讓我們先以商業的角度審視色情廣告

色情小廣告的出現可追溯到1956年,英國國會立法規定,儘管性工作合法,但是街頭攬客的行為需要全面禁止。頭痛的個體戶性工作者們,既不想去妓院或三溫暖被老闆抽一筆,又希望能夠招攬客戶,於是,他們開始試圖製作一些色情廣告,以隱晦的字眼寫些「大咪咪代售」等文案,擺放在其公寓樓下或是商店櫥窗。
1984年,英國《郵局法》廢止電話亭禁放廣告的規定,性工作者馬上就意識到——電話亭可真是一塊寶地,這紅紅的小亭子不僅人人皆會使用,就空間上來說又具備隱私性,男性若走進來看到眼前的性感廣告,腦波一弱說不定就會撥打電話,進一步討論服務內容、時間與地點。
仔細端詳卡片的內容,亦發現隨著時代推移,這些小卡多少有著不同特色。像是1980年代後期,剛解封的色情小廣告還相對業餘,紙質鮮豔但是粗糙,字體和圖案歪歪斜斜,僅用黑色的墨水勾勒出裸體女性、細高跟鞋、吊帶褲或性玩具等剪影,隱約透露點性暗示,洋溢著濃濃的家庭手工業的氛圍。
1990年代初,色情小廣告改印在硬紙板之上,也開始有彩色圖片。儘管媒材進步,此時的卡片還是規規矩矩,不太有過激的照片,只是在廣告文案加入如「淘氣Sammy」、「Stern夫人」等角色設定。

直到90年代中期,移民幻想融入色情廣告,如東方美人、豐乳肥臀的亞馬遜女子、牙買加調教女王等,女子們開始參考時尚雜誌擺拍,露出性感撩人的姿態。而時間跨入21世紀,更多幻想如女同性戀、多P、束縛和BDSM等題材,更益發頻繁地呈現在廣告上。
不過,即使視覺露骨,文案多少還得避諱直接談性,這不僅是避免觸法,也能減輕客戶們的尷尬。除了以「模特兒」代指「性工作者」外,部分性癖好還有著自己的暱稱,如肛交是「going Greek」或「A levels」,口交則是「going French」或「O level」,讓人不禁想問,究竟英國人是為何對法國和希臘是有如此獨特的刻板印象呢?
另一方面,在尚不鼓勵性別認同探索的時代,性工作者還為變裝癖者提供特別的服務。只要撥打寫著「TV」的廣告電話,將由專業的女性指導男士們抵達安全的地點,手把手教學如何探索化妝品、女裝和假髮,挖掘出內心深處的女子,姊妹淘般的場景如此溫馨感人。
可惜的是,電話亭中男性性工作者的廣告闕如,其原因不得而知。
你追我跑,政府與色情小廣告的貓抓老鼠對決

儘管性工作者和消費者都很滿意色情小廣告建立起的橋樑,政府可是對此充滿意見。設計師Andreja Brulc提到,1980年代中期,她剛抵達倫敦,正想著要打給父母報平安時,就被眼前肉體橫陳的色情廣告驚得一愣一愣,她笑說,如果爸媽知道當時女兒正在看著什麼,可能都要嚇死了!
這裡是電話亭,不是無料案內所好嗎各位?
一開始,政府請電信公司將這些廣告電話通通停話,但是性工作者只要申請新的號碼就好,根本防不慎防。1999年,英國內政府轉而將矛頭轉向負責在電話亭裡放廣告的「卡片人」(carders)。
卡片人們工作非常專業,每天安排路線在電話亭之間奔跑移動,不單只是放置廣告,還會協助丟掉競爭對手的廣告,根據電信公司BT統計,全國上下每週都有大概1萬5000張色情廣告被撤出電話亭,但又源源不絕地再生,實在是煩到不得了,其中又以倫敦市中心,以及從倫敦開車一小時半的濱海度假小鎮布萊頓(Brighton)最多。
其實,英國政府本已經針對卡片人設置罰款(約200英鎊),但這批罰款直接被他們當作成本的一部分。氣得半死的內政府便將罰款提升到最高5000英鎊或6個月監禁,跟路邊拉客的懲處差不多。

內政部強調,電話亭廣告嚴重冒犯了當地市民,對青少年和孩童更是造成不良影響,還帶給外國觀光客非常差勁的倫敦形象。此外,性工作廣告還帶來嚴重的垃圾問題,電信公司只得雇用專人一週巡邏電話亭6天,想盡辦法去除性愛廣告,而工作人員偶爾還會被卡片人們威脅和暴力騷擾,使得工作難上加難。
性工作者對此非常不滿,認為英國政府根本是歧視,畢竟披薩店和計程車都可以在電話亭放廣告,而其中《太陽報》根本就以清涼裸女圖為號召在賣報紙,政府只針對色情小廣告也太虛偽了吧。
如此紛擾直到倫敦籌辦奧運(2012年)之際仍爭論不休,但色情小廣告最終還是走進了歷史。由於個人手機和網路的崛起,人們不再頻繁走進電話亭,性產業也轉而走向了網路時代,連同消費者習性一同科技轉移。
色情小廣告帶起的倫敦次文化風潮
必須說,色情小廣告在世界各地都有,偏偏就在倫敦形成獨特的次文化。民間收藏家Tony Devlin表示,14歲的他在色情小廣告剛開始出現在電話亭時,就忍不住下手收藏。而著名的藝術家搭擋Gilbert & George亦為知名的收藏家,還曾從中提煉靈感轉換到其藝術表現之上。色情小廣告風潮延燒到最後,成為了倫敦城的特色,連觀光客都會特別跑去搜集,甚至當作明信片寄出。

設計聖經《Wallpaper》雜誌在2009年時,便與TypeLLP與St Bride Library合作,邀請多名視覺藝術家和設計師如Erik Kessels、Anthony Burrill、Neville Brody和Noma Bar,一同從歷史檔案中挖所覺,重新演繹出當代風情的色情小廣告。
另一方面,對於機構來說,色情小卡片宛如一個大寶庫,記載時代變遷下移民、性別與當地社會發展的模式,更可以說是一種性工作者的個人出版行為(self-publishing)。Leuan回憶自己在1990年代自丹麥訪問倫敦時,還受到哥本哈根大學的研究團隊指派,要求他至電話亭去搜集色情小卡片,以用於歷史和社會學研究。
而倫敦的私人收藏機構衛爾康博物館(Wellcome Collection)則是如今最知名的收藏單位,在館員Stephen Lowther長年以國王十字車站(King‘s Cross Station)、華倫街(Warren Street)和貝克街(Baker Street)所構築的三角地段不懈海巡之下,坐擁高達4500張色情小廣告。Stephen說,他還曾經在搜羅時被其他年長男子勸誡,叫他不要搜刮走廣告,這種行為很壞。
話說回來,如今遍覽衛爾康博物館的色情小廣告收藏,可以發現約有一半的主題和BDSM相關,這到底是反映了隱藏在倫敦人心底的悖德偏好,還是映射出當地社群的喜惡,又或是這些廣告特別吸著Stephen的視線呢?
參考資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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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古家萱
核稿編輯:林君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