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你看不懂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,才代表你真正踏入了他的世界

當你說看不懂《EVA》時,你才真正踏入了解《EVA》的第一步。或許,這才是《EVA》的本質吧。
文字:罵克伍陸
「我不知道,這時候拍我是沒用的,如果拍得跟之前的東西一樣,那就沒意思了。」庵野秀明在NHK紀錄片《行家本色》中不斷重複的幾句話。
最近隨著《進擊的巨人》完結,一張網路迷因「窩不知道」隨著流傳。但說到這個「不知道」的始祖,恐怕諫山創還算不上箇中好手。我們得談談那創造動畫熱潮,跨越25年總算走入完結、製作出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的老痞子御宅族——庵野秀明。
庵野秀明出身於山口縣宇部市,故鄉的建築(尤其是電線桿)、夕陽、略嫌荒涼的城市景色,都是《EVA》特殊氛圍的來源。他從小就是個固執、令父母擔心的孩子,不喜與他人交際、極度偏食、對於陌生的事物始終保持著警戒,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物一竅不通;但一旦遇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物,就能旁若無人地沉浸其中。
庵野秀明熱愛特攝《超人力霸王系列》,就自導自演;在孩提時代迷上了發球機,這可不是因為他熱愛運動,只是他單純對機械的運作產生了興趣,就這樣玩到連鄰居都覺得困擾。被恩師宮崎駿在婚禮上爆料自己不愛洗澡、工作空間髒亂、常和蟑螂一起睡。

與他一起工作的聲優宮村優子(明日香配音)形容他完全沒長大、像是錯過了成為大人的永遠少年;被老婆安野夢洋子在《監督脫線日記》花式爆料,宛如孩童般的心靈、三餐不規律、生活無法自理等等。各種惡評都形塑了他典型的御宅族形象。
但也因為這樣,他擁有異於常人的專注與纖細的情感,願意一頭栽入他人毫無興趣的考據、花長時間尋找新的構圖角度。換言之,他能把作品看得比自己更重要。而他在性格上的缺陷,反而是《EVA》最迷人的地方。
例如,同樣是《EVA》,也可以發現主角碇真嗣在貞本義行(按:負責動畫與漫畫《EVA》角色設計)的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漫畫中,與庵野秀明有著性格上的基本差異。
貞本的真嗣是一個反抗父親的孩子,但情緒起伏上比較貼近一般少年,也較為活潑。然而庵野的真嗣卻是在反抗中帶有消極、被動、抑鬱,駕駛EVA也好,不駕駛EVA也好,總要有一股強大的驅力去迫使他,他才會做事。是的,這點與當年完成《海底兩萬哩》後,身心俱疲的庵野本人簡直如出一轍。

那個在心中不斷吶喊「不能逃!不能逃!不能逃!」的碇真嗣,與逃避了4年,好不容易回歸動畫製作的庵野秀明,就這樣產生了超過400%的同步率。
從貞本漫畫《EVA》及庵野的《EVA》可以看出,真嗣駕駛的理由有著決定性的不同,而庵野最經典的「不能逃」獨白,也在貞本版被刪去,不只碇真嗣,每個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中迷人的角色,都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:
明日香在母親自殺後陷入了長期的自我否定,她必須透過駕駛EVA重複肯定自我,自傲的背後是無盡的自卑。綾波零則是缺乏自我意識的複製人,是用完即丟的存在;她在駕駛EVA、與他人的互動中逐步尋找自我。葛城美里怨恨忙碌於工作的父親,卻又對拯救自己的父親有著執念,只好從與其他男人的互動中尋找父親的身影。
這些都讓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不只是一部機器人動畫,正如卸除機甲的EVA宛如有血有肉的生物一般,裡面的角色內心描寫也近乎赤裸。最後的意識流結局、意義不明的「おめでとう」(恭喜),究竟是庵野的藝術選擇,還是製作經費不足的偷工減料?至今仍有很大的爭議。

《EVA》補(不)完的神話
「一部好小說,就是一部好神話。」——納博科夫《文學講稿》
儘管《EVA》是那麼地惹人爭議,但不可否認的是,《EVA》建構了一個迷人的神話世界觀,少年與少女的情感、戰鬥、日常都影響著世界的走向。但其術語隱晦、跳躍式的敘事、意義不明的對白,又令人難以理解。
一人看《EVA》會有一種詮釋,一百人看《EVA》就有一百種詮釋。學過精神分析的人,迫不急待地指出真嗣的戀母情結,將他與父親的緊張關係、駕駛EVA視為一種主體慾望的另類投射。對基督猶太神學有所研究的人,告訴我們使徒、亞當、莉莉絲、朗基努斯之槍、死海文書與福音(evangelion)的關係。
一個日本史研究者告訴我們,《EVA》回應了日本90年代的時代精神、它回應了一個由奧姆真理教事件及世紀末集體想像所創造的日本。一個新批評(New Criticism)的擁護者則持相反意見,提醒我們回歸文本本身,透過反覆閱讀的方式才能理解《EVA》。

這些詮釋似乎永遠都可以再做延伸,永遠沒有補完的一天。但對於這些解釋,真正身為創造者的庵野卻是一知半解。他會大量使用這些元素,並不是因為自己已經全然理解它們;相反地,正因為它們很複雜,而自己沉溺於它們的複雜,喜歡多於理解。如同他如此說道:
「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就像一個拼圖遊戲。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碎片並搜索自己的答案。換句話說,我們為觀眾提供了一個自主思考的空間,讓每個人都可以創造自己的世界。我們永遠不會給自己所有的答案,即使在電影中也是如此。」
「許多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粉絲都希望我們能給他們一些「EVA EVERYTHING」參考書,但是沒有這樣的東西。不要指望別人給你問題的答案,不要指望一切都會在你面前設定。我們都必須找到自己的答案。」
庵野拒絕給予讀者身為創作者才能給予的「終極解答」,甚至批評觀眾不應如此沉迷於作品之中、逃避現實。這樣的作法自然也招來了一些怨恨,卻也讓EVA更加廣為人知。從早期動畫版推出時,在網路上一再有人宣稱要「殺了庵野!」到了現今,對於庵野及其團隊的批評聲浪仍不曾消失,迫使Khara不得不對毀謗者採取法律行動。

因為作品比自身更重要。比起已知的東西,庵野常把自己放在未知的領域,更喜歡把工作夥伴推入這些未知,更花了許多心血放在動畫上。
在《新‧福音戰士劇場版:│▌》製作中,他要求團隊盡量不要畫分鏡、不要用以前的構圖方式,而是透過真人3D模擬尋找更多角度的構圖、把原先已完成的A-part全部推翻重寫,任由工作團隊的表情日益凝重、痛苦。就這樣一拖再拖,甚至在空窗期仍自己出走執導《正宗哥吉拉》。
當其他的專業漫畫家、動畫師語重心長的告訴觀眾「漫畫是什麼」、「動畫是什麼」、「工作是什麼」時,他們多少帶有責任感與自豪感論述自己的工作。然而庵野卻是無比賴皮、卻又無比坦率,告訴你這一切只是為了混口飯吃,又像個外行人一般說著「我不知道」。但這樣的他,卻也始終引領著動畫界前行。
如今,EVA終於走到了《新‧福音戰士劇場版:│▌》,日本天后歌姬宇多田光也從《Beautiful World》、《桜流し》唱到《One Last Kiss》(這首歌的MV亦由庵野秀明親自監製),海報的標語更是「再會了,所有的Evangelion。」這一切似乎都說明,《EVA》已經結束了。
但「補完計畫」真的已經完成了嗎?或許真如貞本義行所說,《EVA》的爆紅背後,是因為「它偶然發現了這個時代正在尋找的東西」。庵野的困惑、偏執、消極與逃避,反倒成了一種時代的標誌。正如「我究竟為何而戰?」、「為什麼沒人理解我?」、「逃避有什麼不對?」不只是庵野的問題,其實也是每個人的問題。《EVA》不是一部擁有確切答案的作品,而是一部尋找答案的作品。
或許也如納博科夫所說「一部好小說,就是一部好神話。」好的文學作品未必闡釋了遠大的理想,也未必營造了身歷其境的真實感。而是善於用各種方式困惑他人、動搖他人;甚至為此營造了一個自有體系、充滿細節卻又毫無實際作用的精神世界,使讀者重新思考既有的觀念。當你說看不懂《EVA》時,你才真正踏入了解《EVA》的第一步。或許,這才是《EVA》的本質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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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陳仲廷
核稿編輯:古家萱
漫畫家高妍用Adobe畫出跨越文化與世代的日常感動

漫畫家高妍結合私人經驗與日常觀察,用畫筆凝結出觸動不同文化與世代讀者的情感。從學生時期就開始創作的他,持續用Adobe軟體製作所有的漫畫和插畫。採訪這天高妍邀我們走訪他作品場景中常出現的台北溫羅汀一帶,並和我們分享自己的創作經歷。
用Photoshop與InDesign,從獨立出版小誌做到暢銷商業單行本
2022年5月25日,高妍的首部單行本《綠之歌 - 收集群風 - 》在台灣和日本同步發行,不到一週內,台版和日版紛紛「重版出來」,以25歲的新銳漫畫家來說是相當驚人的成績。《綠之歌》同名短篇是高妍在大學時期自費出版的32頁漫畫作品,經過五年時間發展成長篇,故事描述一位台灣女孩「綠」深深愛上日本搖滾傳奇細野晴臣的音樂,而音樂又帶著他遇見許多美好的事物。
「無論是插畫、漫畫,我的作品都以電腦繪製為主,」目前在台日兩地活動的高妍,趁著回台期間帶我們到公館的另類漫畫店Magasick,那裡幾乎是唯一能找到他所有早期自費出版作品的地方,「我通常會先用Photoshop繪製漫畫,接著進InDesign做每頁漫畫的初步排版,打上對白內容,並且讓編輯知道漫畫的順序。」高妍一面介紹他的作品,一面和我們說明工作流程。
《房間日記》、《海的画報》、《荒原》、《1982》到《綠之歌》短篇,翻閱一本本插畫、漫畫作品,令人感受到高妍持續雕琢自己的技巧,不只是畫面、意象和氛圍的經營,在書籍的裝幀上也不斷實驗。《綠之歌 - 收集群風 - 》的書籍設計也由高妍親自操刀,書衣扉頁設計成演唱會門票,隨書附上的歌詞本則選用紋路明顯的特殊紙,精緻得如一本獨自成立的小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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繪圖板搭配Photoshop,陪伴漫畫家一路成長
「從小學六年級開始我就一直在用電腦畫畫,電腦繪圖比起手繪對我來說是更親近的媒材。」直到高妍國中時,母親送給他一台繪圖板作為生日禮物,從此繪圖板搭配Photoshop就成了他創作用的固定班底,「有時候我在畫水彩或素描的時候,都會覺得『天啊,讓我按上一步!』」高妍笑說自己從電繪切換到手繪時常忘了不能重做步驟。
除了自己的作品之外,高妍也經常承接書籍和雜誌的繪製委託,像是村上春樹的散文集《棄貓》由收錄了11張高妍的插畫,以及旅日台灣作家李琴峰獲得芥川獎的《彼岸花盛開之島》台版書封,同樣也出自高妍之手。村上春樹曾形容高妍的畫「喚起某種令人懷念的共鳴」,或許正是這樣的特質,使他的作品能夠觸動不同文化與世代讀者的情感。
「我在用漫畫拍電影」
「我大部分的作品都是以自己的私人經驗去發展。」台北溫羅汀一帶是高妍漫畫中經常出現的場景,也是他現實生活中最熟悉的區域,但即便在這麼熟悉的日常中,他總能觀和感受到新事物,並且將它們放進作品中。「每天好好感受自己的生活的改變、新的相遇、新的離別,把這些離別具象化成完整的故事。」
採訪這天我們也來到位於台電大樓站附近的咖啡店與Live House「海邊的卡夫卡」,《綠之歌》裡主角小綠與南峻就是在這裡相遇。「我覺得這些東西如果不透過像文字、日記、圖像作品的方式去記錄,有一天就會消失,這些遺忘跟失去是非常可惜的。」海邊的卡夫卡經過18年的歲月,近期也因為都更即將和大家告別。

「我其實在用漫畫拍一部電影。」高妍在作品中透過背景的寫實處理、人物之間表情的細膩變化,以及水平橫向的構圖去營造出電影鏡頭的感覺,「讓讀者進入故事,並在無意之間將自己帶如故事主角的心境。」雖然生活中充滿離別,但讀者透過閱讀高妍的作品,也許可以不斷地與這些文化場景重新相遇。
把感動帶給讀者的瞬間
「我一直覺得我不是什麼天才,我只是非常非常努力在做每一件事情。」以高妍的年紀對應他身為創作者目前的成績,確實常令人讚嘆他繪畫方面的才華,但不為人知的是他的高度自律,「在執行作品上,我很像一台機器,時間到了我一定要做什麼事情,最後把作品透過非常有紀律的方式完成。」
高妍和我們分享他在日本漫畫月刊《Comic Beam》連載《綠之歌》期間,每日醒來吃完早餐就開始工作,一路繪製到晚上,中途除了吃飯其餘時間都不中斷地畫直到睡前。每月連續25天都是這樣的節奏,直到交出當月的稿件,又接著準備下個月的連載。

「最重要的事情是對作品誠實。當你今天很善待這個作品,很想好好地讓這個作品被跟你有一樣感動的人看見,我相信那個人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,感受你作品帶給他的力量。」對高妍來說這樣的瞬間就是做作品最棒的時刻。你也有想要分享的感動嗎?一起透過Adobe系列軟體來踏出創作的第一步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