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凋零，不成花樣：重溫王家衛最具代表性的作品——《花樣年華》

文字：出前一廷

就在2021年5月31日，英國發行了一套以4K畫質修復，共收錄7部王家衛作品的紀念版藍光合輯《王家衛的世界》。而在7月的時候，英國最具代表性的戲院BFI南岸劇院，也將一口氣重映王家衛的所有電影，足見王家衛作品在歐洲影壇具有的重要地位。

不過，若是要提到王家衛在國際影壇最具代表性的作品，那麼2000年的《花樣年華》，在評價方面則更超過了1997年使他拿下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的《春光乍洩》，不僅獲得當年眾多國際電影獎項的最佳外語片之外，後來更在各式各樣的「百大電影」中屢屢名列前茅，被視為21世紀以來最為經典的電影之一。

有趣的是，隨著每個人的觀點不同，《花樣年華》最為重要的特質，竟也都各自有異，卻又同樣出色。

對於看電影時，十分重視視聽美學的觀眾來說，《花樣年華》除了有梅林茂與麥可葛拉索（Michael Galasso）聯手譜寫，後來已被無數廣告使用過一次又一次的經典配樂以外，最初由杜可風擔任，後來因電影拍攝時間過長，導致由李屏賓接手的攝影，也讓《花樣年華》的每一個鏡頭都有著令人難忘的效果。在身兼美術指導與服裝設計的張叔平出色表現的搭配下，使得一股超越現實的1960年代氛圍，就這麼像是穿透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，神奇地自銀幕上逸散而出。

張曼玉身著不同旗袍的每一個步伐，梁朝偉穿著復古正裝湊至嘴邊的每一口香菸，乃至於每一個場景中那既泛黃，卻又顯得如此濃豔的色彩，都讓《花樣年華》在宛如一場精心打造的時裝秀的同時，也把那股雖然未必完全寫實，但卻屬於記憶的潮溼氣味，給透過各個影像及聲響傳達到了觀眾心中，令人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而對王家衛的影迷來說，《花樣年華》在他歷年的作品裡，也有著獨一無二的重要地位。就故事而言，《花樣年華》可以被視為王家衛早期代表作《阿飛正傳》的續集。除了延續張曼玉所飾演的蘇麗珍這個角色以外，在《阿飛正傳》的最後一個鏡頭才總算登場，由梁朝偉飾演的周慕雲的故事，也總算在多年以後，藉由《花樣年華》的誕生，才有機會被真正講出來。

除此之外，《花樣年華》還具有著承先啟後的地位——緊接在其後的，是2004年推出的《2046》。這部在演員方面集合了梁朝偉、王菲、鞏俐、章子怡、劉嘉玲、張震與木村拓哉的電影，光是卡司就在當時成為了熱門話題。

至於故事方面，則是除了延續《花樣年華》，描述周慕雲後來的故事外，就連許多劇情元素及角色刻劃的細節之處，也引用了不少像是《阿飛正傳》與《重慶森林》等王家衛的過往作品，使《2046》對演員及觀眾來說，都幾乎稱得上王家衛作品的一場同學會，藉由《花樣年華》作為橋樑，就這麼將一切於《2046》中加以連接。

然而，不管你屬不屬於上述的兩種觀眾，《花樣年華》能讓人如此難忘的原因，也在於電影本身所具有的充沛情感，以及足以喚醒每個人私密回憶的高度渲染力——這部電影透過周慕雲的妻子與蘇麗珍的丈夫有了外遇關係，使原本沒有太多交集的兩人因此走在一起，產生一段柏拉圖式情感的情節，就這麼把觀眾拉進了一段特殊的感情關係之中。

我們看著被背叛的這兩個人相濡以沫，彼此陪伴安慰，進而不可避免地滋生了濃烈情愫。然而，由於不想成為像是各自配偶那樣的人，因此也不斷壓抑對於彼此的情感，始終就這麼站在道德的邊境上，不願跨出真正在一起的那一步。好不容易，等到他們總算各自下定決心以後，卻又因緣際會地屢次錯過了彼此，最後則像是用盡了他們人生中的所有交集機會，只能這麼分頭朝著各自的未來而去。

雖然我們未必擁有與周慕雲及蘇麗珍相同的遭遇，但那樣的情感，卻也可能同樣在我們身上出現過，也使得這部電影就這麼透過視覺與聽覺滲入了我們腦中，接著彷彿沾附在某個角落似地，就此立地生根，使我們在想起《花樣年華》時，也幾乎總是會難以避免地想起屬於自己的某段秘密回憶，以及在那段回憶中，佔據了你所有注意力的某一個人。

奇妙的是，不管那段回憶究竟在你的人生中跨幅多久，每當想起來時，卻也竟然都只像是眨眼瞬間，偏又如此地深深銘刻，讓你總是期盼那段回憶能比實際上還要來得更長一些，同時也知道或許正是那段時光最終的凋零，才使得那段花樣綻放般的回憶，彷彿永遠不滅地在你心中留存不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