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有小林武史的音樂，她才能幻化成不受拘束、在烏托邦裡隨風而起的《燕尾蝶》

從《燕尾蝶》、《青春電幻物語》再到2020年《最後的情書》，「小林武史Ｘ岩井俊二」就像兩個頂尖的魔術師合作，一如小林武史所說：「只要和岩井俊二這個人一起，對我來說不只是單純做一個電影音樂。雖然我是被指派工作的一方，但每一次都是彼此互相提案的深度交流，真正的合作無間。」

小林武史，有如一個數學算式，當後面加上岩井俊二、桑田佳祐、Mr.Children，隨之得到的等式，不只是改變「音樂」之於大眾的想像，更是讓音樂成為可以改變個人、一部電影、某個當下，甚至改變世代的魔法。

多數台灣人對於「小林武史」的印象，通常始於岩井俊二。

1996年9月14日，《燕尾蝶》於日本上映，25年後，岩井俊二至今導演生涯中，世界觀最為滂薄與浩大的代表作，也即將於台灣經典重映。不同於前作《情書》的浪漫純愛，岩井俊二鏡頭下的《燕尾蝶》有如世紀末寓言：描述不久的未來「日圓」成為世界上最強勢的貨幣，來自世界各地的偷渡客紛紛湧進日本淘金，並將那裡稱為「圓都」，而日本人則將這些住在日本的非法勞動者蔑稱為「圓盜」。一場圍繞在愛、音樂、犯罪、夢想的故事，也在這裡發生。

岩井俊二：「我想描寫充滿精神、堅強、硬派的亞洲。如果把來自歐美的文化囫圇吞棗，我們將會愈來愈沒有精神。我發現當時的日本人非常沒有精神，簡直像住在醫院裡。在那個氛圍下，我寫了《夢旅人》從醫院逃跑的故事，以及將亞洲的精神具體成形的《燕尾蝶》。在我的心裡，「錢都」是我所期望的日本樣貌。」

《燕尾蝶》有太多東西可以談，畢竟耗資500萬美金拍攝，夾雜日語、英語、中文的無國籍世界觀，完全跳脫岩井俊二前作《情書》的純愛印象，而《燕尾蝶》的電影配樂更是讓音樂與影像創作，成為互相堆疊、融合的存在，這也是岩井俊二與小林武史合作的第一次。

1988年，當時的小林武史已被南方之星的主唱桑田佳祐器重，作為個人單曲〈悲しい気持ち〉（JUST A MAN IN LOVE）、〈いつか何処かで〉（I FEEL THE ECHO）的編曲人，隨後1988年7月9日桑田佳祐推出的首張個人專輯《Keisuke Kuwata》更找來小林武史擔當音樂製作人。

那時，大學才剛畢業開始拍音樂錄影帶的岩井俊二，被找去拍攝〈Keisuke Kuwata〉專輯錄製的幕後影像，這是岩井俊二與小林武史的初相識，「在拍攝的那三天，我看見的是當時同樣也很年輕的小林武史，居然能『對等』地和桑田佳祐對話，心想著這人真的好厲害，就此在心中記住這個人的名字。」

而後得知自己編曲的〈いつか何処かで〉的音樂錄影帶，是由一個還只是畢業沒多久、很厲害的導演拍的，小林武史笑說從那個時候開始，「岩井俊二」這個名字有如「咒語」般不斷出現。

我知道你、認識你，但我們仍只是個過客，小林與岩井之間的關係，大概就是「刻在我心底的名字」，而真正牽起兩人合作緣分的媒人，剛好正是《燕尾蝶》的女主角Chara。正確一點的說法，應該是Chara當時的經紀人同時也是小林武史的前經紀人的一句話：「你不知道嗎？《升起的煙火，從下面看？還是從側面看？》明明是一部電視劇，卻讓岩井俊二拿到日本映画監督協會新人賞！」

衝著這句話，以及抱著想一賭這位年輕導演才華的好奇心，小林武史決定一個人跑去新宿的獨立電影院，欣賞當時正在上映的《情書》。在滿場的電影院，他感受到這位名叫岩井俊二的導演，即將在日本掀起一波新的浪潮。

小林武史當時應該也沒想到，之後會助岩井俊二一臂之力的人，會是自己。而兩人正式的相遇也在一場酒局中經朋友的介紹下認識，那時的小林武史帶著酒意說著，「你好，初次見面。啊......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......原來你就是岩井俊二啊！真的很高興能見到你。」

至此，小林武史＋岩井俊二的等式，即將改變日本電影。

本身就熱愛音樂的岩井俊二，曾笑稱，「如果沒有當上電影導演，那我一定會是個音樂人。」不同於多數電影，岩井俊二善於用「音樂」代替影像無法訴說的故事，在構思《燕尾蝶》的音樂時，雖然腦中已有大致的雛形卻苦於不知道該如何成形，直到他偶然聽到收音機正在播放的歌曲，與當時現正流行的「小室哲哉」的曲風大不同，卻是岩井俊二希望在電影中呈現的曲風，而那個樂團正是小林武史當時所屬的「My Little Lover」。

找上小林武史的岩井俊二，首先提出要成立「YEN TOWN BAND」的想法，以及希望能夠在電影中演奏法蘭克辛納屈的〈My Way〉一曲，而小林武史則回了他一句話：「我知道你所謂的那個YEN TOWN BAND喔。」

仔細想想，這是多麽浪漫的一句話啊！

在聽完岩井俊二的描述，小林武史馬上聯想到位於紐約的Waterfront Studios錄音室，此地不只是善於融合各式音樂風格的美國知名歌手藍尼克羅維茲（Lenny Kravitz）經常使用的錄音室，同時也備有評價極佳能混音出柔美音質的Helios復古獨立式控制台，錄音環境也極為舒適，可以捕捉日常中隨手可及的聲音，Mr.Children於1996年發行的《深海》專輯同樣在此地錄製。

「岩井俊二心中的圓都，和在紐約Waterfront Studios玩音樂的音樂人時的氛圍，幾乎完全一致。那裡充滿各式各樣的人，在廢棄的大樓打造一間錄音室、聚集一群志同道合的音樂人，遺世獨立卻藏有生命意義的本質，就像電影中的YEN TOWN CLUB一樣。」

在電子音樂開始成為主流，原本的樂器聲逐漸被數位取代的80年代，小林武史認為唯有Waterfront Studios的Helios復古獨立式控制台，才能如實地還原演奏者的氣息與屬於搖滾的「自由」，同時也符合YEN TOWN BAND與《燕尾蝶》的感覺，表現出臨場感十足的聲音。

從《燕尾蝶》再到《青春電幻物語》，岩井俊二與小林武史的合作，是讓音樂與電影之間，成為相輔相成的存在。同樣是描繪現實的殘酷與黑暗，前者在大量且華麗的管弦樂中展現宛如隔世的蒼涼，《燕尾蝶》原聲帶中更是捨棄所有電影中的人聲，包括Chara所唱的〈My Way〉與片尾曲〈Swallowtail Butterfly ～愛之歌～〉，成為一張純正的電影原聲帶。

但其實，《燕尾蝶》還發行了另一張專輯《MONTAGE》，是以電影中的虛構樂團「YEN TOWN BAND」為名義組成限定的樂團組合，由主唱Chara、鍵盤兼吉他手小林武史、吉他手名越由貴夫、作詞人岩井俊二組成。

「雖然岩井俊二沒有特別拜託，但我總覺得只在電影中出現〈My Way〉一首歌很沒有意義，電影最後一定要有一首歌當片尾曲。對我來說〈Swallowtail Butterfly ～愛之歌～〉是一首特別的存在，因為它就像是YEN TOWN BAND的靈魂，即便我是專輯製作人，必須以更加全面性的角度來看待整張專輯，但我知道這首歌的重要性，不管是對電影還是對YEN TOWN BAND。」

〈Swallowtail Butterfly ～愛之歌～〉一曲是小林武史在製作Mr.Children的專輯時，偶然在休息時間彈奏出來，經由岩井俊二、CHARA填詞，最後再由小林武史重新彙整而成。在略帶悲傷的曲風中，CHARA如夢似幻的歌聲，唱出的是充滿「愛」的歌詞，是電影中固力果對於所念之人的思念，是小蝶渴望穿越黑暗的堅強。電影結束後，〈Swallowtail Butterfly ～愛之歌～〉一曲彷彿延續著《燕尾蝶》的精神，拍打著翅膀、在某處掀起一陣龍捲風。

有趣的是，這首歌在1996年7月推出時，並沒有受到太多矚目，直到電影上映後以及YEN TOWN BAND專輯的發行，才終於在兩個月後登上Oricon公信榜冠軍，從電影延續至現實的「蝴蝶效應」。而YEN TOWN BAND的專輯《MONTAGE》不只是Chara以歌手之姿獲得的首座Oricon公信榜冠軍，更創下Oricon公信榜首個以「電影角色名義」發片的歌手獲得公信榜首位的紀錄。

性感風騷、迷幻搖滾、民謠小調，《MONTAGE》專輯中展現的是音樂的多樣性，Chara的魅力也在小林武史的音樂中，幻化成一隻不受拘束、隨風而起的燕尾蝶，在這座名為圓都的烏托邦世界。

1996年，《燕尾蝶》給了觀眾一個傷心的結局，想玩音樂、想唱歌的夢想最終仍抵不過現實的殘酷。文明，過度快速的進步，人與人之間成為慾望與利益關係的集合體，而生命與夢想反被狠狠拋至後頭，使得多數人忘記自己的名字、家鄉與愛的本質。當年《燕尾蝶》如寓言般的烏托邦世界，突顯而出的是現今日本所面臨勞動力不足、海外勞工大量移民的現象。

20年後，YEN TOWN BAND在「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」舉辦復活Live演唱會，並發行全新專輯《diverse journey》。小林武史說：「YEN TOWN BAND就像是一個容器的瓶蓋，以舊瓶裝新酒的方式置換更多的多元性。雖然我覺得要超越《MONTAGE》很困難，但我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去聽這張專輯，而這正是YEN TOWN BAND在現在這個時代，存在的意義。」

2003年，小林武史成立提倡環保保護、再生能源的非營利組織「ap bank」，同時支援日本震災等復興活動，而YEN TOWN BAND的精神也從電影延續至今，2016年更將《燕尾蝶》與《青春電幻物語》的世界觀合而為一，在岡山縣「犬島精錬所美術館発電所跡」再現《燕尾蝶》架空的城市「圓都」，電影中虛構的歌手YEN TOWN BAND與Lily Chou-Chou 也在「円都空間 in 犬島」透過音樂延續電影的生命力。

從《燕尾蝶》、《青春電幻物語》再到2020年《最後的情書》，「小林武史Ｘ岩井俊二」就像兩個頂尖的魔術師合作，一如小林武史所說：「只要和岩井俊二這個人一起，對我來不只是單純做一個電影音樂。雖然我是被指派工作的一方，但每一次都是彼此互相提案的深度交流，真正的合作無間。」

同場加映

責任編輯：古家萱
核稿編輯：楊士範

Tags：

岩井俊二小林武史燕尾蝶青春電幻物語最後的情書 YEN TOWN BAND

由關鍵評論網媒體集團、綠屋共同創立的品牌—2222，結合科幻與想像，是第一個由未來人視角出發的主題倡議科幻故事，訴說身處當下的我們，每一次的選擇都可能開展出一條全新的故事線，牽動著未來人的世界，藉由故事的想像與生活態度的推廣，期許2023的人們換位思考：「生活中是否有更好的選擇呢？」期許共同創造出 200 年後更迷人的世界。

洪水、霧霾、森林大火…極端氣候的災害頻繁發生在全球各地。「永續」不該只是一個口號，而是每一個人的生活行動指引。但聯合國倡議的永續發展指標、企業的ESG推動、學校的環境教育等，如何讓更多人知道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