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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衛:我不會把自己當成導演,我依舊把自己當成觀眾——攝影機後面的觀眾

Kar-Wai Wong

王家衛:我不會把自己當成導演,我依舊把自己當成觀眾——攝影機後面的觀眾

事實上,在我開始從事導演工作以來,我的拍片方式並沒有改變過。我一直很想像希區考克一樣,開拍之前把一切都部署齊全。但是我無法像那樣工作,所以,實在太糟糕了。

文字:勞倫.帝拉德|翻譯:但唐謨

80年代末,香港電影終於吸引了西方觀眾,而香港電影的風格,馬上被嚴格地歸類到商業電影。王家衛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。

他使用與他的同輩導演相同的視覺工具,然而其他導演都拍動作大片,他卻開始創作非常個人化且詩意盎然的電影,無視電影敘事規則,挑戰華人傳統。在他的同輩中,很少導演像他那樣,大膽地在《春光乍洩》(Happy Together)中直接處理同志議題。

從目眩神迷的《重慶森林》(Chungking Express),到催眠般優美的《花樣年華》(In the Mood for Love),王家衛的作品極具現代感,而且力量強大。我的影評人朋友看完《花樣年華》後寫道:「我從沒想像過,一部沒有故事的電影會讓我感動莫名。」這句話可以總結關於王家衛的一切。

王家衛是個謎團。他從不摘下太陽眼鏡,為自己培養出了一份神祕感,他以非常短的句子回答問題,以避免外流太多屬於自己的部分。至少面對記者時是如此。

因此,他的導演大師班可能是我這一系列中最簡短的訪談之一。然而,王家衛謎樣的回答,在各方面都令人驚訝,而且他非常善解人意,彌補了他的簡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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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Credit: AP / 達志影像

王家衛大師班 MASTER CLASS WITH KAR-WAI WONG 

我會拍電影最重要的原因是地緣問題。我在上海出生,但是5歲的時候,一家人搬到了香港。香港人說的地方話與上海人說的很不一樣,我在香港沒辦法說話,也交不到朋友。母親也和我一樣,她常帶我去看電影,因為電影的理解方式是超越文字的。這是一種建立在影像上的普世語言。

因此,就像我們這一代的許多人,我透過電影,後來透過電視,發現了世界。

20年前,我或許會選擇用歌曲來表達自己。如果在50年前,可能是寫作。但是我從小就對影像很感興趣,所以我很自然地去學習視覺方面的東西。我讀平面設計,因為當時香港沒有電影學校。想學電影的人必須去歐洲或美國。

我負擔不起。但是,當所有出國學電影的年輕人回到香港時,我很幸運地離開了學校。大家試圖創造一股藝術家的新浪潮。於是我在電視台工作了一年,然後成為電影編劇,在正式當導演之前,我做了10年編劇。

《花樣年華》是我的第10部電影。但是,如果你問我,我想我不會把自己當成導演。我依舊把自己當成觀眾——攝影機後面的觀眾。拍電影的時候,我總試著重現我作為影迷所捕捉到的第一印象。而且我相信,我是為觀眾拍電影,這是首先以及首要的。

不過,當然不只如此。這並不是唯一的原因,但一定是原因之一。其他部分就比較個人,而且更私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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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Credit:《花樣年華》來源:IMDb

音樂是一種色彩 MUSIC IS A COLOR 

在我的電影裡,音樂非常重要。但是我很少讓人為電影譜曲,因為我發現很難與音樂家溝通。他們有一種音樂性的語言;而我有的是視覺語言。我們在大部分的時候都無法互相理解。

然而電影音樂必須是視覺的。它必須與影像配合,產生化學作用。因此,我的解決之道是,每當我聽到會激發我視覺感的音樂時,我就把它錄下來存擋,因為我知道以後會用到。

在我拍片的所有階段,我都會使用音樂。當然,剪輯過程中一定會用音樂。我特別喜歡做的一件事,就是在當代電影中放入舊時代的音樂。因為音樂就像顏色。就像一面濾鏡,把一切籠罩上不同的色調。

我還發現,使用另外一個時期的音樂,而非使用畫面中所設定時代的音樂,會讓一切變得更加曖昧,更有層次。不過,我也會在拍片現場放音樂,並非為了營造氣氛,而是為了尋找節奏。當我嘗試向攝影機操作員解釋某個動作所需要的速度時,一段音樂通常勝過千言萬語。

發明你自己的語法 INVENT YOUR OWN LANGUAGE 

我對技術面並非特別著迷。對我而言,攝影機不過是個用來轉譯眼睛所見事物的工具。

但是,當我到達片場時,我總是從構圖開始,因為我必須知道這場戲將會發展的空間。我必須決定演員的走位。我對攝影指導解釋我想要的東西。我們合作了很久,通常只需要簡短的溝通。我告訴他拍攝角度,他把構圖做出來,十之八九,我都很滿意。他非常了解我,當我說「特寫」時,他會很明確地知道我要多近的特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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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Credit:《花樣年華》來源:IMDb

依我的慣例,我不會用太多角度拍一個鏡頭。當然,要看這場戲的性質而定。通常我只選擇一種拍攝方法。但是對於某些戲,特別是過場戲,敘事會從一個觀點跳到另一個觀點,這時候我就會大量多角度拍攝,因為只有在剪輯的時候,我才會知道故事的觀點應該跟隨這個人還是那個人。]

至於決定某場戲中攝影機的擺置,嗯……這方面是有語法可循,但這也一直是個實驗。

你得一直問自己:「為什麼?為什麼要把攝影機放在這裡,而不是放在那裡?」這其中必須有某種邏輯性存在,即便除了你之外,它對其他人都沒有任何意義。真的,就像詩。

詩人以不同的方式運用文字,有時為了聲音,有時為了語氣,或者為了含義等等。每個人都可以用同樣的元素創造不同的語言。但是最終,它必須具有某種意義。這聽起來可能很分析性,但其實並不是。

我大部分的決定都是本能的。我通常對於什麼是對,什麼是錯,都感覺強烈,就這麼簡單而已。電影不管怎樣都很難口頭分析。很像吃東西,當味覺在你口中時,你無法準確地向他人解釋或描述這份味覺。這非常抽象。

電影也是一樣。事實上,在我開始從事導演工作以來,我的拍片方式並沒有改變過。這實在太糟糕了,因為我不覺得這是很好的工作方式。但是很不幸,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方式。我一直很想像希區考克一樣,開拍之前把一切都部署齊全。但是我無法像那樣工作,所以,實在太糟糕了。

最後一件事:身為導演,你必須誠實。不是對他人,而是對自己誠實。你必須知道為什麼拍電影。當你犯錯的時候,你必須有自覺,而不是去怪罪別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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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Credit: AP / 達志影像

KAR-WAI WONG 王家衛 

b. 1958∣中國上海

1991∣《阿飛正傳》–金馬影展最佳導演
1995∣《重慶森林》–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
1997∣《春光乍洩》–坎城影展最佳導演
2004∣《2046》–坎城影展金棕櫚獎提名
2014∣《一代宗師》–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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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摘錄自《當代名導的電影大師課:20位神級導演的第一手訪談,談盡拍電影的正經事和鳥事》,原點出版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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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籍介紹

原點出版FB0220_當代名導的電影大師課_立體書封

作者進入紐約大學電影系,以為學校的著名校友──馬丁・史柯西斯,奧立佛・史東,喬和伊森・科恩,會過來教些東西,或至少開個講座。但這件事從沒發生過。既然學校沒安排,作者決定「親自」找這些大師問清楚:電影,究竟該怎麼拍!

這份不可能的任務,最難的不是列名單,而是如何讓這些大師從他們超荷的工作量中騰出時間!唯一能讓大師們坐下來好好接受訪談的機會,就是宣傳電影的時刻。

作者做足功課、列好問題、交叉比對各個導演的宣傳行程,殺到面前,趁著導演們新作甫成、餘熱未盡,一次問個夠!導演中,誰最惜話如金?誰的說話速度,讓作者也招架不住?誰的回答,無敵快狠準?

責任編輯:林君玶
核稿編輯:楊士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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